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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人间烟火味——家乡的年佳节年年有,但最让人回味深长的是记忆深处家乡的年味。山里的年之于城市的年,如淡抹之于浓妆,虽然没有城市里的火树银花,灯火通明,五光十色,但在那缕缕炊烟和一丝丝白气中,道出的似乎才是最原始的人间烟火味。静谧、迟缓,似乎暂停了岁月,把腊味搅拌得愈发浓郁、悠长。时过多年,每每忆起家乡的年,那人间烟火味总能让人缓缓回味上一会儿。敬灶神小年,也是敬灶神的日子,春节便开始了,山村里的灶房,经历了一年的烟熏火烤,灶台的上方已满是“扬尘”。农村平常多是柴火、土木灰,“扬尘”便是如此日复一日积攒下来的,每一粒“扬尘”中似乎都是一种记事,记录下父辈每日的劳作。“扬尘”积淀成黑色的絮状,悬飘在灶房的房梁上、瓦片下,蜘蛛网上……,堆积重了,便会落下来,不经意落到了吃饭的碗中,黑里泛黄,涩苦不堪。老人们说,因为它苦,所以是“败火”的良药!除“扬尘”是有讲究的,传说小年这天,灶神爷回天庭“述职”了,暂离灶台神位,才方便在这个间歇打扫神位,不至于冒犯。除“扬尘”的物件也是就地取材,屋前屋后的竹子大多都是自家的,砍一根略长的竹子,梢头留上些许枝丫,再绑上一些剃下的竹枝,弄一个大致的扫帚状,便可以除“扬尘”了,戴上斗笠,眯着眼,举着长竿,沿着烟熏的地方轻轻的挠动,便可以把灶台上方的“扬尘”、蜘蛛网清扫下来。虽不至焕然一新,但清理后的灶房自是亮堂了许多。切菜的案桌、锅碗瓢盆也清扫了,房前屋后也清理一遍,贴上手写的春联,便“净”待灶神归位,祈福来年食而无忧。腊味一年到头,最浓重的莫不过于过年,那时候每家每户都喂了猪,过年都会宰上一两头作为年猪,用长辈的话说,这便是最实诚的年终总结和犒劳,一头年猪通常都有两三百斤甚或更重,一下是吃不完的,那时候也没有冰箱,大家便把猪肉卸成块,熏成腊肉,不离烟火,可吃上一年甚至更久。熏制腊肉的材料也是纯天然的,从自家柴山砍下的柏树枝丫、桔子叶,再撒上两把米,有的还撒上些许干辣椒。腊肉便在烟雾缭绕中镀金了,浓浓的白烟,跟寒气撕扯在一块儿,冬日,反到那般和谐,静得宛若一幅图画,却又分明能感觉那色彩在流动,分不清是柏香香了腊肉,还是腊肉渲染了柏香。肉味的浓郁,柏香的淡雅,扭在一起,莫不是最奇妙的荤素搭配。仿佛在这足够原始的味道中,恰如其妙的诠释了“烟火”二字。在熏肉的火堆中埋上两三个红薯,还未等熏完腊肉,便已经熟透了,掰开红薯,香味便随着热气腾了出来,红润翻沙,软糯香甜,狼吞虎咽,滚烫得手足无措,却又不亦乐乎。都说腊肉数老人们熏的最香,颜色最好,其实并没有复杂的工艺,只是老人们有的是大把的时间,慢工出细活,在岁月的沉淀中自然炉火纯青,大抵美味中积攒的是那份恬静的心情。除夕,大年三十山里的年虽不华丽,但也颇有仪式感,除夕那日,从吃过早饭就忙活开了,煮猪头、猪尾巴,寓意有头有尾,有始有终。乡下的铁锅是比较大的,除了猪头、猪尾,其他的腊味也煮到一起,满满的一锅,伴着锅里的咕噜声,腊味满屋飘香。煮熟的猪头、猪尾先一起盛放到盆里,先端去敬菩萨,敬列祖列宗。点上纸烛,烛火摇曳,纸化微火,火盆映着父辈的皱纹,映红了小孩子的脸。父辈向列祖列宗行过礼,再让子孙辈跪拜行礼,这个习俗虽不知从何时开始,大概父辈照着爷爷辈做,儿子辈照着父辈做,便一代代传承了下来。老人们都是信善的,磕头作揖,念念有词,祈福来年平安健康,家和事兴。春节中,大多数地方最丰盛的一顿饭菜是除夕晚上的年夜饭,但乡下,最热闹的一顿却是中午。放上一串鞭炮,待列祖列宗摆饭完毕,家里人才围坐起来开始吃饭。饭菜不必有多丰盛,但定然拿出家里最好的腊味,自家人喝着酒,吃着菜,摆着“龙门阵”,围炉一堆火,碳火忽明忽暗,似在均匀的呼吸,亦或聆听着那些老掉牙的故事。恰是正午时分,各家各户都开始放鞭炮了,此起彼伏,断断续续,忽远忽近,鞭炮声中夹杂着鸡鸣鸭嚷、几声犬吠,似乎平添了几分喜气!乘着鞭炮燃放后的烟雾散去,小伙伴们便在燃放过的鞭炮堆里争相拣拾哑炮,再单个去点放,虽然大人们是严令制止的,呵斥归呵斥,但看孩子们也有了些分寸,也就由他们去了!正月初一初一早上家家户户都会吃汤圆,不同于速食的冷冻汤圆,家乡的汤圆是很早起来亲手包的,汤圆面是自家石磨提前磨好的,糯米也是自家栽种收割的,馅儿也是自制的,黄糖馅儿,芝麻馅儿,……,山里人的汤圆是真正的大汤圆,皮厚馅多,像极了家乡人的厚实。一口咬下去,软糯粘牙,甜而不腻。除了吃汤圆,村子里还有初一上坟的习俗,甚至比清明节更浓重。毕竟清明时候,大多人又外出务工了,难得大多数人过年在家这样的机会。吃过汤圆,便带上香烛纸钱去上坟,一湾子的坟地多是集中的,少许零散,排列随变,不比北方,有排序的讲究。人也作古,不问前仇旧恨,坟前燃烛化纸,点放鞭炮,磕头拜年,一圈下来,离晌午尚早,更何况早上的汤圆是极扛饿的,便聚在某一家的院坝里闲聊龙门阵,平常农忙,似乎是难得有这样的闲暇的。自初一起,老人们便开始通过看晴天还是雨天来预估来年的六畜五谷,晴天便寓意吉祥,雨天便寓意灾祸。初一至初十,每天对应一物,“一鸡二犬、三猪四羊、五牛六马、七人八谷、九豆十棉花”,是否灵验虽然无从考证,老人们议论完,等真到收成的时候也未必去印证过,但每年嘴边挂着,便成了茶余饭后的“龙门阵”之一。过了初一,平常不舍得闲暇的人们便开始走出家门,走人户了。走亲访友完,便开始新一年的农忙,又开始了辛勤劳作。家乡的年,没有灯火璀璨、歌舞升平,有的只是几许腊味、几幅春联、几挂鞭炮,……,有的便是满满的人间烟火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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