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慢
记录一点文字大概是平庸生活中最值得做的事情,有一搭无一搭,心不在焉。在写文字的时候,精神比平时更愉悦,自我欣赏也比平时多,生活的密度和灵魂的纯度比平时高出几个维度。去了一趟镇江和扬州,总要发表一点什么感叹,留点生活的韵脚,不然,岁月更迭如此之快,都不知这一生中发生了什么??昨晚上,我突然想起宋代词人姜?的《扬州慢·淮左名都》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这首词虚实相称,淸雅空灵,比较符合我游历扬州一带伴随的心境。今天,我也想以"扬州慢"为题,契入这左一搭、右一搭的话匣子。说来,怎么就突然跑去扬州了呢?休假二周,一直在家里做卫生,过的极其清淡而简慢,上周三上午,请了小区的水电工帮忙修整家里所有不好用的水管,因为偶尔也要帮忙,我便拿了本书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这边厢心里面在想呀:永远不要去追逐最新鲜的那一口,我和雨天已经吃了二周的水煮蔬菜了,最好的味道永远是草木的原味,是"淡"味,"淡"是最具滋味的一种味道,平时我总是显得很没胃口,这其实也是一种隐喻,我把"淡"看成须臾不离此间的自然事物,执着地追求超凡脱俗的清味。我已经厌倦了不必要的宴饮,还对这种生活的基调与底色产生审美疲劳。我总是在想念某些人、某些事。我想在自已的地里种种菜,去田野里摘点野菜和花做小饼??我的味觉中充满了深情与绝望。参加完一场又一场令人不安的宴会,我深夜回家,面前总得弄点水果、牛奶、米饭什么的,有人实在想不明白,那么多好吃的东西,我怎么不吃。其实我想对待饮食的态度,就是对待生命的态度,我从小跟随爷爷奶奶长大,接受的是是穷人家和智者仍在坚持的饮食:主食是一碗米饭或者煮面,大量简单烹饪的应季蔬菜,各种各样的豆腐,再来一点点能够增添风味,供给营养的肉和鱼。亲历了各种大吃大喝、暴饮暴食后,我有时觉得,自己最终会走向素食。想着想着,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淮扬菜。吃过各地的饮食,最终会回归温柔平和的存在,最近家里吃的最多的是油焖笋、水煮笋,就像《红楼梦》中贾家的某个姊妹,在精美的园林中,戴着金玉的发饰,在太湖石前作诗。其吸引人的地方,就在于这种清远收敛、柔和淡色(淡粉色、绿色、黄色)、悉心熬煮的高汤、抚慰人心的柔嫩口感,以及那种微妙又鲜明的咸甜之味,不知不觉间便温柔地化解了身体与心灵的疲累厌倦,最终让人找到人生的平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苏杭一带的园林、昆曲、士人文化余韵拯救了我,这里仿佛就是就是我的红楼一梦,让我找回我们国家渐渐消失的优雅与古朴,这里还有这低吟浅唱的魅力,有平和美味的食物,有善良温文的人们。坐在沙发上神游了半晌,决定烟花三月下扬州,临时抢票,下午四点终于抢到晚上六点开往镇江的车票。冒着潇潇细雨,踏上了夕发朝至、前往镇江的火车,翌日清晨,天气清凉而美好,出火车站,我就乘了一辆公交车,依次去了镇江的西津古渡与长江沿岸的金山、北固山、焦山,站在北固山最髙的亭台,看轮船来来往往穿梭于江面,春日的阳光温柔静好,就象那披着香纱的女子,给人予款款深情。公交车沿着三山之间的江岸缓缓开着,来镇江旅游的人不多,正正好的给了我可以自由想象与思考的空间距离,行走在三山河海间,我的心里升起一个声音:这就是张若虚的"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查证资料,张若虚的巜春江花月夜》的创作背景真正就是这个地方了,或许这就是行走的力量,行走在大地上,同处一片天地下,宇宙间,放弃局域的小我,便可通达于远古与未来之间。游完镇江三山,下午三点乘坐镇江至扬州的城际大巴,四点半的样子到达扬州,烟花三月下扬州,我为烟花而来。现代化再怎么威猛刚烈、所向无敌,李白歌咏过的“烟花”大约还是拆不掉的吧。我对扬州的旅程没有太多的期待,经常因为传说中古老的建筑和最具地域特征的生活饮食文化而来到自己一无所知的城市,结果发现很多古老街巷大多已经消失不见了,千篇一律造出来的古街古巷,苏州观前街平江路的小桥流水和老街巷就是我眼见着一步步造成了一条繁华而又雷同的商业街。但是,出乎意料,扬州还在着。在四月,依然像杜牧李白们的时代,寂寞地滚着落花。那些巷子仿佛涂抹了暮色似的,灰蒙蒙的。不想住在瘦西湖旁毫无烟火气的酒店,因为那样会让我感觉不到最真实的扬州,然后,我拐进小巷去散步,顺便找酒店。从国庆路和东关街交会处往西走,是彩衣街,彩衣街以前叫裁衣街,顾名思义,是一条以做衣服闻名的街。真正的繁荣是淸康雍乾年间,是扬州著名的裁缝们的聚集地。如今的彩衣街,依然保留着老城区市民的生活状态。走在彩衣街,也可以一路吃不停,传统饼店、麻花馓子等等??通过查看网上民宿排名,我选中了东关街的一个精品民宿,于是,走完彩衣街,又穿了几个老巷子,在一个巷子口,透过玻璃门,我看见有人在修脚,在这个行色匆匆的时代,人们能停下来修脚的恐怕只有扬州了。扬州的巷子不宽,好像是预见到汽车时代的来临,宽度刚好不够汽车开进去。大家骑着电摩托、自行车穿行,让着行人,人行落花步。也有三轮车载客。一些猫在巷子中央睡觉。如果没有汽车就意味着贫穷的话,那么在扬州的老巷子,贫穷受到尊重;如果有颜回那样的人物,他依然可以光明正大、心无旁骛地走路,一点也不会自卑。居住格局被革命打乱了,一个个小院都成了大杂院。居民像移民那样,隔墙、开门、打洞、开窗……将花厅改成厨房,将书房用作卧室,在自己家里也能闻到别人家烧的菜的香味,巷子里随处可见了外国留学生与文艺小青年,他们猫在巷子里,就象呆在自己家似的,自在从容。或许也只有扬州才有如此大的道场,才能如此"合",如果天意味着形而上的诗意,人意味着形而下的具体,那么扬州就是一种生活世界的"天人合一",其中暗示着中国最深刻的生存哲学。之前,我对扬州城不抱什么指望,同质化席卷中国,一切都要拆掉或者正在拆掉,老扬州没有什么理由例外。但是,出乎意料,扬州还在着。傍晚,我站在酒店窗口远眺,树木、花鸟、落日依然高于建筑,最高贵的建筑物不是钢筋水泥结构的高耸入云的长方形盒子,而是土木结构的浅屋深宅、茂林修竹、池塘浅草。它们环绕着一座座念珠般散布其间的经典名园,日日向它们学习生活的艺术。老巷子充满了日常生活的细节,它正是普鲁斯特在《追忆逝水年华》一书中描绘过的细节天堂。现代主义正在打造一个没有细节的世界,同质化就是细节的丧失。斯拉沃热·齐泽克说:“上帝存在于细节之中——在这个到处显得单调乏味和千篇一律的世界内,我们只能勉强从感性的细节里辨认神性的维度——这里的一个微笑,那里的一个意想不到的援手……”也许,现在的扬州,比起唐朝与清朝处于全盛时代的那座全世界最精致的城市,只能算过去的一个影子。然而,不管我走到哪里,都能找到那些精雅与迷人的传奇那遥远的回响:园林里有,食物里有,而最能体现这城市气质的,莫过于我见到的那些和蔼亲切的人??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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