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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癜风治疗的医院 https://baike.baidu.com/item/%E5%88%98%E4%BA%91%E6%B6%9B/21900249?fr=aladdin 一 年永梅是黄土岗村第一个工农兵大学生,毕业后主动要求回乡下工作,报到那天非要纳国庆送她不可。一路走去,又到两人当年初识的那条河,年永梅站在河边想起当年的情景,情不自禁地拥抱了纳国庆。纳国庆还是学着当年的样子,将年永梅背过河,两颗滚烫的心紧紧贴在了一起。河谷里很静,没有牧羊人,也没有信天游,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他们长久地相吻定格在青山绿水之中。 刘倩文和罗西妹先后返回了城里,据说当了工人,临走的时候老队长还请几位知青吃了一顿便饭,还去小羊圈做了最后一次客,不知道为什么哭得一塌糊涂。 马丽,自从出去串联,再没有回来,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至此,下放到农村改造的纳得本一家和四名知识青年都别离了黄土岗。 临走的时候,全村人都出来送行。老队长将队里的手扶拖拉机调来,载着一家四口离开黄土岗。 纳得本一家终于告别了小羊圈,告别了黄土岗和乡亲们,踏上返回故里的小路。一路走来,旱象严重,但道路的两旁贴满了花花绿绿的标语,老屋的瓦片已被冰雹砸烂了不少,屋顶上露出泥坯的地方已经长满了茅草,蜘蛛网布满了屋檐。室内的蛛网比室外更有创意,横七竖八密密地织着,犹如天罗地网,但不知要捕捉什么,因为屋内连一只蛾子也找不到。 收拾屋子是女人的拿手活,金秀连铲带扫,弄得屋子里充满了呛人的灰尘。国庆和奶奶几次上前帮忙都被搡了出来。干了十多年的农活,这点活对金秀来说那是小菜一碟,最主要的是她怕老娘咳嗽,也怕呛了儿子。纳得本跟着铲土、洒水,那高兴劲儿不亚于当年给自己收拾新房。 纳得本夫妇很快恢复了工作,去原单位当营业员。人精神了许多,但很低调,不多说一句话。纳国庆闲来无事,成天捧着那几本历史、地理之类的书籍,有些章节他已经能背诵下去。 纳得本下班回家,国庆说:“老队长出事了。” “怎么回事?”纳得本急切地询问。国庆说:“早上我去买菜,遇上了黄土岗吴大爷,说老队长打猎时,扯了倒火,据说一只手炸没了,一只眼睛也瞎了,很惨的。” 纳得本说:“下午,你去给我顶班,我去看看老队长。” 纳国庆去给老爹顶班,其实很简单。取货、收钱、告别,只要态度好点,工作也很轻松。突然,一个妖里妖气的声音传来:“哇,原来是哥哥你啊!这么多年没见,比以前成熟多了,更吸引女人了。” 纳国庆一抬头,那女人已经到了柜台前,冲着自己笑。他看了半天,却不认识,便掉头招呼其他顾客。 那女人见纳国庆不搭理自己,说:“哎呀,这城里人就是城里人,一进城就不认人了。” 纳国庆见那女人纠缠,过去问:“我不认识你,你谁呀?别在这里纠缠,我还忙着呢!” “吆,连我马丽都不认识了,真是的,人一发达都这样,我算是看透了。” 纳国庆一听是“马丽”,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个盛气凌人的丫头。可是,现在羊角辫没有了,绿军装也不见了,眼前的马丽披着头,穿着紧身的毛衣毛裤,外面裹着一件风衣,打扮得像个窑姐。 纳国庆说:“你不当什么闯将去了吗,怎么在这里?” “狗屁,混不下去了,就跑了,只留下我一个人独守空房啊。”马丽说着,语气有些凄然。 “那你现在干什么?”纳国庆追问。 “像我还能干什么?侍候男人呗!”马丽的语气里明显带着轻佻,说:“下班后到我那里坐坐,好在我们还是半个老乡。” 纳国庆一抬头看表,已经下班了,说:“不去了,以后有机会再聊。”就赶快收拾柜台准备打烊。 纳国庆出了店门准备回家,马丽却跟在身边不走。他央及了几回,她装作没听见,路过南关什子街口,马丽说:“我就在里面住,进去认个门。” 纳国庆对马丽本没什么好感,特别是她走出黄土岗造反的那一天起,心中又生了几分厌恶,但毕竟是熟人,在她万般纠缠下,只好答应去看看就走。 进了马丽的门,里面不大,却收拾得很干净,一股浓浓的香水味迎面扑来,纳国庆赶忙掩了鼻口。 马丽殷勤地倒茶、递烟,都被纳国庆用手挡开,说:“门儿也认了,我该回去了。”站起身欲走,却被马丽死死地抱住了。 纳国庆想甩开,却甩不掉。马丽头贴在纳国庆的背上,呜呜咽咽地哭起来,边哭边说:“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可我第一次见你就爱上了你。可惜,我性子倔,没有年永梅那么惜得让人爱恋。眼看你和年永梅好上了,我才赌气说了些胡话,做错了事。现在,我什么也不求了,只想和你亲热一次,一次足够了,死了进地狱也值了。” 纳国庆慢慢掰开马丽的手,将她扶到床上,然后猛然拉开门,消失在暮色之中。后面传来马丽的叫骂声:“纳国庆,你去死吧!”紧接着便是一声长长的哀鸣。 二 年永梅结婚几年了,却不见开怀。刚结婚那会儿,生活困难,大家都觉得没事儿。现在,政策落实了,生活好了些,就想起该有个孩子了。纳得本夫妇虽然私下念叨,但没敢在儿子和媳妇面前说。年永梅心里也急,快二十五的人了,没有个孩子,好像缺少点啥。 天气渐渐地热起来,年永梅的心也不免燥热起来。晚上,年永梅洗完澡小鸟依人般地钻进了国庆的被窝,小两口热情不减当年,永梅说:“我们该要个孩子了。” 纳国庆想了想说:“再过一段时间再说,但最多不会超过两年。” 永梅说:“我听你的。” 清晨,纳国庆悻悻地出了门,来到街上低着头漫无目的地溜达,走着走着便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他赶快说:“对不起!” 那人骂了一句:“神经病!”纳国庆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却被那人叫住了:“纳国庆,你给我站住!” 纳国庆想:谁敢这么跟我说话。回头一看,原来是刘倩文。 纳国庆笑了笑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天这么大,怎么就撞上你了?” 刘倩文嘿嘿一笑:“刚才骂了你,别往心里去昂。” 纳国庆说:“谁骂我,谁敢骂我,我怎么没有听见。” 刘倩文擂了国庆一拳说:“装吧你!” 纳国庆说:“不开玩笑了,说说你吧,回城以后都干了些什么?” 刘倩文说:“没搞错吧,怎么语气像审犯人似的?” 纳国庆说:“哪敢哪!我是问你生活得怎么样?” “马马虎虎,还算凑合吧!回城以后,托老爸的福,在外贸公司干。还行,能养活自己和孩子。”刘倩文说起自己,一脸的满足。 “怎么?就你娘俩过,孩子他爹……”纳国庆有些狐疑。 刘倩文“咯咯”一笑:“想哪儿去啦,好着呢,和我在一个单位,还混了个小科长呢!” “好好好,恭喜,恭喜啊!哎,那个罗西妹呢?”纳国庆问。 刘倩文故作生气地说:“你还想着她哪?当年她和我相争,两败俱伤,让年永梅得利,你说气人不气人。” 纳国庆说:“那是年永梅眼睛瞎了,跟了我这么个……” 刘倩文说:“别谦虚了,当年我还真把你当回事,可现在我有老公了,你呀,只能算哥们喽。你说的那个罗西妹啊,心高着呢!现在在文化馆工作,听小道消息说,要恢复高考了,她还准备考大学呢!你呢,说说你吧。” “我,没什么好说的,大少爷一个,还靠老爸老妈和媳妇养活着。” “你也不找找工作?” “找了,没合适的。再说,我爸的心愿是让我上大学,听说要恢复高考我正复习呢!”纳国庆说。 刘倩文说:“我真羡慕你。” 纳国庆说:“算走算看呗。” 两人聊着,不觉已经走到了外贸公司门前,便互相告别。刘倩文说:“抽时间,我们好好聚一聚。” 纳国庆说:“后会有期!”便分手独自回家。 纳国庆回到家里,想了很多,特别是刘倩文的话让他有些心动。自己都快三十的人了,还让父母养着,多不好意思啊!想了再三,决定出去找工作,却遭到家人的一致反对。纳得本夫妇铁了心地让国庆复习考大学,年永梅也建议纳国庆考大学。 纳国庆想去文化馆借几本书来看,走进文化馆的图书室,里面看书的人还真不少,一打听,才知道都是备考的。他借了几本历史和地理方面的书准备回家,却遇上了罗西妹。罗西妹在哲学组工作,她正给一名青工推荐书目,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赶忙迎上去一看,果然是纳国庆。纳国庆也认出了罗西妹,两人同时叫出了对方的名字,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纳国庆说:“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 罗西妹说:“我生来就是一张娃娃脸,人家都不把我当大人看,还以为我是三六。” 纳国庆笑着说:“年轻好啊,年轻好。” 罗西妹看见纳国庆手中的书,问:“你也准备考大学?” “是的,想撞撞运气,不过可能没希望。” “我也准备考,你准备考理还是考文?” “考文,理科一时半会儿补不上来。” “我也考文,我给你推荐几本书看。”罗西妹说着,就从抽屉里拿出几本书,说:“这些我都看过了,很实用的,你拿去看好了。” 纳国庆连忙道谢,说:“考场上见。” “考场上见。”罗西妹说着,眼神里流露出几分不舍,但却有顾客借书,只好去接待顾客。 纳国庆回到家,一本一本浏览,正在看时,书中掉出一张纸,他拾起来一看,却是罗西妹的亲笔,再看那内容,却是写给自己的。他饶有兴趣地一气看完,心中涌起了层层波澜。原来,罗西妹还在想着他! 三 纳国庆终于考上了大学,并如愿以偿地被录取到西班牙语系学习。罗西妹也考上了,和纳国庆在同一所大学,只是罗西妹读的是财务管理。 纳国庆考上大学,年永梅既高兴又忧伤,高兴自不用说,忧伤的就是又要推迟生育了。 入夜,纳国庆拥着永梅,心情澎湃,激情难越。纳国庆说:“我们要个孩子吧,等我大学毕业,孩子也能上幼儿园了。” 年永梅深情地看着国庆,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金秀在自家老屋的后墙上开了一个门面,凭着当了几十年售货员的经验经营起了百货店,生意特别兴隆,一月下来比自己在国营商店里挣得多的多。街坊看着眼热,也想砸墙开店,但顾虑重重。 金秀说:“想开就开吧,还顾虑什么?十一届三中全会都开了,党中央要把重点工作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还要改革开放,我看时机已经到了。” 街坊们半信半疑,但还是跃跃欲试,开起了临时的店铺,有开小百货的,也有开小吃店和旅馆的,小巷子里忽然热闹起来,人也多了,叫卖声和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 纳得本并不赞成金秀开店,原因有二,一是金秀有退休金,够花了,没有必要再辛苦自己了;二是南方正在开战,这世道并不太平。金秀不听他那一套,依然我行我素。纳得本拿出报纸说:“你看看,你看看,报纸上天天批‘倒爷’,我看你就是‘倒爷’了。” 金秀也不服,拿出报纸给得本:“你也看看,国家已经批准在深圳、珠海、汕头和厦门试办特区,这个体户、万元户到处都是,再不动弹我看将来的穷光蛋就是上班的。”纳得本说不过金秀,只好由着她去。 纳得本忽然感觉到身边的人都变了,他自己也变了,变老了,好多事情整不明白,等整明白了事情已经过了。不过,让他高兴的是永梅生了,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胖乎乎的,像只大熊猫。儿子国庆也大学毕业了,分配到市外贸局工作,那里特别缺外语人才。 纳国庆对去什么样的单位根本就没有考虑,在他的意识里,只要能用上所学知识就行了。 年永梅调到市里工作,下乡回来说:“中央已经下达文件,要在农村实行以家庭为单位的联产承包责任制。” 永梅说:“中央已经明确了,个体经济是社会主义公有制的补充,我看我妈这一步还是走对了,不妨把咱家闲置了多年的门面也开起来。” 国庆说:“我看行,老爹还能干,不如退了,回来干个体。” 纳得本说:“不妥,不妥,我现在大小也是个干部,我想把这趟马车拉出头再说。至于开铺子,交给你妈,她可以雇个人帮她。” 金秀也说:“看来政策越来越好了,只要不折腾,干啥都行。但人心都是向上的,钱有了还想再多一点,吃饱了还想吃好,穿暖了还想穿漂亮。你们爷儿仨干好你们自己的工作,铺子交给我,你们别管,可话说明白了,铺子挣的钱是我和孙子的,你们谁也别打主意。你们看,这老屋该翻修翻修了,钱你们爷儿几个想办法。” 纳得本看了看被烟熊得黑漆漆的屋顶说:“老房子确实该修修了。” 四 纳国庆兴高采烈地去外贸局报到,一进外贸大楼,里面却空无一人。他找了半天,才有一个老头“吭哧”着从厕所里走出来,问:“小伙子,找谁呢?” 国庆说:“大爷,我不找谁,我是来报到的。” “哦,新分来的,大学生吧?”大爷打量着国庆说。 “是的,大爷,在哪儿报到?”国庆问。 大爷说:“人事处,时间还早着呢,上班再来吧。” 国庆纳闷了,问:“局里几点上班啊?都八点半了。” “规定是八点,但人到都在十点左右,也没什么事干,大家都来得迟些,这些年一直都这样。”看来老大爷来的时间不短,局里的情况稔熟。 纳国庆来到大街上转悠了一个多小时,又折回外贸局,直接进人事处,发现一中年妇女在看报纸,他小声地问:“是人事处吗?” 那女人头也没抬,说:“找谁呢?” 纳国庆说:“我是来报到的。” 那女人将报纸放下,一看,惊讶地叫起来:“哇,是国庆,毕业啦?” 纳国庆这才看清楚,那女人竟是刘倩文。纳国庆疑惑地问:“你不是在外贸公司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刘倩文说:“你傻呀,外贸公司是外贸局的下属单位,我怎么就不能来呢?” 纳国庆笑了笑,说:“本人愚钝,孤陋寡闻,见谅见谅!” 刘倩文说:“大学生,到局里来想干什么呢?” 纳国庆说:“我学校里学的是西班牙语,做做翻译资料、文件什么的还可以,直接同外商谈判也行的。” 刘倩文说:“可惜啊!英雄无用武之地。你可是学会了杀龙的本事,可哪里有龙让你杀呀?” 纳国庆不明白,欲言又止。 刘倩文说:“对于我们这样一个地处西北的小城市,外贸业务是有限的。目前,除了像苏联、东南亚还有一点业务外,其他地区我们根本就插不上手。目前我们局还没有一宗与西班牙的业务,你学的西班牙语,恐怕是用不上喽!” 纳国庆说:“我去人事局说说,给我换个单位吧。” 刘倩文说:“去了也白去,就咱这个市,除了外贸局,恐怕再也找不到适合你的了。我看还是既来之则安之,也算我们局储备了一个人才。我看就到我们人事处干吧,先收收文件,写个汇报材料什么的。跟着我干,保证不会让你吃亏,本处长还是知人善用的。” 纳国庆露出惊讶的神色:“四五年没见,就升处长了?” 刘倩文说:“这不稀奇。本处长虽然与你科班出身的大学生不能相比,但工作经验和社会阅历并不比你差。好好干,一年以后,我保证你就是科长,或许三五年你就会爬到我上面去。” 纳国庆说:“我可不敢爬到你上面去。” 刘倩文说:“你和我都是同时接受过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也算是同学,以后我们就以老同学相称,说话方便些。你到我这里来,年轻的女孩比较多,你可要把持住,我替永梅长只眼,你可要当心了。” 国庆说:“我不是那号人,十只眼睛也白搭。” 刘倩文说:“老同学,不要把话说得太绝了。你看,诱惑来了。” 国庆顺着刘倩文的眼光望去,楼下七八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儿说说笑笑地上了楼。刘倩文说:“她们都在情报处,和我们门对门。” 纳国庆笑着摇了摇头,想:这个刘倩文真有意思! 五 金秀雇人已经将城南的三间门面房粉刷一新,招聘了两个小丫头,办起了批零兼营的日用品商行。她干脆带着小孙子小星星住进了店铺,而自家的小卖部只有纳得本休息时才可开门营业,经营时段主要在晚上九至十点。 国庆和永梅中午都在机关食堂吃饭,只有晚上才回家。自从婆婆住在了铺子里不回家,做晚饭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永梅身上。 傍晚回家,纳得本开门营业,永梅和面,国庆拣菜,一顿饭一时三刻就上了桌。吃饭也不闲着,各自发布来自自己身边的新闻:什么《新婚姻法》又颁布了,葛洲坝合龙了,中国民航飞到纽约了,刘少奇平反了,宋庆龄入党了等等,说得最多的还是对“四人帮”的审判和中国女排的夺冠。 纳国庆的班上得很轻松,早上九点多到岗,先扫扫抹抹,整理整理办公桌,然后坐下来看书、看报纸。人事处是三间带套房的布局,前面两间是一般工作人员的办公场所,里面套间是处长和副处长的办公室。副处长请了长年病假,那位子一直空着,处长刘倩文就让国庆坐在自己的对面办公。纳国庆觉得有些不妥,说要到外间办公,刘倩文说:“怎么?和我坐在一起不舒服?是不是嫌我老了,觉得坐在对面恶心啊。” 纳国庆说:“不是那意思,我只是个普通工作人员。” 刘倩文说:“本处就是我老刘的天下,我就是朕,朕说的话你还敢反对吗?” 纳国庆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坐下,但不敢往对面看。刘倩文上班期间也不多说一句话,看完报纸喝茶,喝完茶以后批阅文件,甚是威严,几个小秘书出出进进不敢高声交谈。 楼对面是情报处的办公室,整个“回”形楼内,只有那里最热闹,说说笑笑,唱唱跳跳,几乎天天如此。因为这个情报处并非搜集情报,只是翻译有关资料而已。最近,局长又赋予了新的职能,就是兼搞局内的文艺文化活动。所以,情报处的姑娘们便肆无忌惮地喧闹起来。纳国庆的背正对着情报处,虽然看不见,但声音首先传到他的耳朵里。他有时也转过头瞟上一眼,回过头发现处长的眼睛像鹰一样盯着他,他便迅速正襟危坐,像没听见似的。 纳国庆发现,最近处长来得比自己早了一些,他尽量和永梅一起出门上班,到了办公室,处长已经坐在了那里。办公桌已抹得干干净净,处长悠闲地坐在老板椅上看报喝茶,而自己的桌前也有一杯泡好的龙井,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再看处长,她最近特别注意自己的形象,衣服每天都要换上一两套,一套比一套新潮、高级,一套比一套花俏、暴露。就连头发也时不时地变换着花样,一会儿是披肩瀑布,一会儿是波浪滚滚,有时也来个云鬓垂摇或雏燕翻飞,那浓浓的香水味,足以让男人沉醉痴迷。 纳国庆闲着无事,便拿出几本西班牙语教材和一本西班牙语杂志。他还想把导师阿若教授的《中国各民族生活现状调查和分析》翻译成西班牙语。可那袭人的味道和对面嗲声嗲气的嬉闹让他静不下心来。 百无聊赖之间,听见外面一阵喧哗,他伸长脖子向外一看,一群老外在局长的引导下直向二楼走来,前面有两个美女用英语不停地介绍外贸局的情况。纳国庆的英语不是他的强项,但简单的对话还是能应付得了。 外宾进了人事处,纳国庆站起来,热情地迎上去用英语问好,几个外国人立刻回应,脸上露出愉快的表情。纳国庆发现几个黑人呆头呆脑地四下里看,他便用西班牙语向客人问好,那几个黑人如黑旋风一样卷了过来,围住纳国庆用西班牙语问长问短,纳国庆用流利的西班牙语介绍局里的情况和本地的风土人情,听得客人们连说:“Muybueno!Muybueno!”(注:西班牙语“很好”) 局长一看这情形,立刻对纳国庆说:“你带一个队,凡是懂西班牙语的跟你走,你带他们到附近的街道村庄参观参观,最好能说服他们在我们这个地方投资或做生意。” 纳国庆欣然领命,招呼了一声,十多个外宾一齐跟国庆走了。 客人在纳国庆的陪伴下转了三天,便在千恩万谢中走了,却留下了上百万美元的定货单和数千万元的投资意向,这是纳国庆没有预料到的,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 局长也很高兴,不经意之间,纳国庆创造了外贸局的一个神话,开启了本市与拉美国家贸易活动的新局面。他把纳国庆叫到自己的办公室,笑容可掬地给国庆倒茶让座,然后说:“我想在情报处设立西班牙科,让你全面负责这个科的业务,有困难吗?” “没有困难。”纳国庆底气十足地回答。 局长说:“那就这样定了,你先当这个科的科长,想办法再弄几个懂西班牙语的过来,等你们的业绩做大了,我升你的格,西班牙科完全可以改成西班牙处,你就是处长了。” 纳国庆说:“科处都一样,只要干好工作就行了,我没有那么高的奢望。” 局长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亘古不变的道理。只要你好好干,这副局长、局长还不是你干的吗?” 纳国庆说:“谢谢局长抬爱,工作上我一定加倍努力。” 刘倩文极不情愿让纳国庆走,在局长那里说了三回,局长也没有同意。刘倩文无可奈何地看着纳国庆搬走,望着纳国庆的背影,只有一声叹息。 六 纳国庆的西班牙科只有他一个人,科长、科员、办事员、杂务集于一身。虽然没人给他分担一些业务,但自己有一套独立的办公室,他特别满足。最重要的是在阅读时至少没人打扰。其次,他受不了刘倩文那咄咄逼人的进攻。虽然,刘倩文没说一句话,但纳国庆从她的一举一动中明显地感觉到她旧情难忘,表面上大大咧咧说让过去成为过去吧,但心底里她还是迈不过去那道坎。 纳国庆走后,刘倩文将自己关在办公室,哭了一个下午。她不明白,一个人爱上一个人,怎么就忘不了呢?她曾经试图忘掉一切,可越是这样,越是欲罢不能。虽然自己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丈夫也特别爱她,她也爱着丈夫。可怎么一见初恋的情人就情不自禁了呢?她不是个坏女人,并不想从肉体上占有他,她只想着能和他见见面、说说话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可就连这一点也做不到。 纳国庆搬走后,刘倩文憔悴了不少。别人看不出来,但纳国庆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失落与惆怅。他想安慰倩文几句,可不知道如何开口。 国外的客商来了一批走了又来了,有中东的,南亚的,非洲的、欧洲的,世界上几乎所有的西班牙语系的客人都到访了这个西北重镇,进出口贸易连年增长,投资项目遍地开花,就拉美国家的外贸一项的贡献率占了全市总收入的百分之十。局长高兴、市长也高兴。纳国庆的西班牙科早已改成了西班牙处,可他没当上处长,而是直接升任副局长了。 纳家老屋已经变成了三层小洋楼,二、三楼住人,一楼变成了门面,比原来的小卖部扩大了四倍。纳得本也退休了,专门经营五金百货。金秀经营的城南百货商行在城市改造中被征用了,换来了二十万元的补偿金。孙子小星星已经上了小学,她只好回来帮助得本继续经营他们的五金百货店。 年永梅也升了职,是市统战部的副部长,正处级。年永梅回来说:“老队长走了。” 纳得本怔了一下,随即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说:“好人哪,好人哪!”便已泣不成声。 金秀眼睛红红的,问:“他是怎么走的?” 永梅说:“他打兔子时受了重伤,再也没有站起来。他走的时候,从身子底下掏出三千块钱,说要还给您,感谢你们在全村人最困难的时候救了全村人的命。据说,这三千块钱是老队长从政府给的看病款里抽出来的,说这个情他要替乡亲们还上。”说着将三千块钱递给婆婆,又从婆婆的手上转递给纳得本。 纳得本拿着钱,哭得更加伤心。她忽然问:“老队长家里现在怎么样?” 永梅说:“现在光阴都好了,有吃有穿,房子也盖成新的了。不过,政府还是给了五千元抚恤金,我以咱家人的名义也给了两千元。” “好,好,你做得对,我这心里还好受些。”纳得本说。 永梅说:“可是,老队长的儿子却把那些钱捐给了村委会,设立了一个治沙基金。” 纳得本说:“赶明儿,你把这三千元,不,再加上七千,凑一万元,送给治沙基金。” 国庆也拿出一万元说:“这是我的奖金,也算一份吧。” 永梅接过钱,说:“我替黄土岗的乡亲们谢谢爹!” 纳得本说:“黄土岗是你的家乡,也是我的家乡,给自己的家乡做点事,还用得着谢吗?” 一家人正议论着老队长,回忆那过去的时光。却听到有人叫门,国庆跑过去拉开门,进来的是近郊村上募捐的农民,说是村上的一座大桥已经破烂不堪了,所以想修缮修缮。可修缮需要一大笔资金,这不,我们几个就出来募捐来了。不过,咱们不摊派,也不强收,能出多少,就出多少,完全随心。” 纳得本说:“好事啊,好事啊!我也盼着能把大桥修一修。没说的,我出五千。” 老乡说:“谢谢了,我们大家都会祝福您的。” 送走老乡,纳国庆想:现在看来没钱啥事都不好办,生存生活少不了钱,慈善救济得用钱,修桥铺路也得花钱。有了钱,才能办大事,才能办成事。联系到白天和几个外宾谈得不愉快,还不就是钱的问题吗? 前一天,德国一家公司的生产线在本市建成准备投入生产,但在用人问题上,中德双方意向差距很大。德方坚持百分之十的员工从本市招,其余百分之九十要面向海外,中方却不同意,要求中方雇员应达到百分之三十以上。 德方的谈判代表能说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因此纳国庆便被中方邀请去做中方谈判代表。开始,两人谈得很融洽,但谈着谈着就发生了争执,最后竟然不欢而散。在场的中方人员好像在看一场哑剧,只是从表情和动作中看出个大概,但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其实,在用人问题上,纳国庆据理力争,德方答应了中方的要求,但在工资待遇方面却比外国人少了很多。纳国庆问:“为什么同工不能同酬?”德方代表轻蔑地说:“中国工人既笨又懒,缺乏团队精神,给他们那么多钱不值。” 纳国庆说:“中华民族是勤劳的,智慧的,个别文化程度不高,技术不熟练都是事实,但他们也是凭劳动获得报酬,为什么要分三六九等?” 德方代表说:“我看中国人都一样!” 纳国庆说:“你不了解中国人,你也不了解中国工人。目前,情况已经好转,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迎来中国复兴的春天。代表先生,请尊重中国人,请尊重中国的工人!我还是那句话,同工必须同酬!”说完,他拂袖而去。 永梅听了纳国庆的叙述,说:“你说得对,也做得对。谁看不起我们中国工人,谁看不起我们中国人,我们就不和他交朋友。国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中央最近下拨了一批款子,要帮助咱们重建和改建外国语学院。” 纳国庆激动地抓住永梅的手说:“是真的吗?” “真的,文件都已经到了。”说着,永梅把头贴在国庆的怀里。纳国庆闻着妻子淡淡的体香,说:“你们做的可是功德无量的事啊!” 七 纳国庆照例去上班,一进门就发现办公桌上多了一封信,他赶忙拆开一看,是那位德方代表写的,用的是西班牙文。内容如下: “尊敬的国庆先生:首先,向您表示真诚的道歉!昨天,由于我的无知,给先生阁下带来不愉快,本想当面给您道歉,可我突然接到紧急命令,让我返回总部述职。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我等不及了,在这里给您道歉并告诉您,中方雇员将和外方雇员同工同酬,只要他们做得好……” 纳国庆一口气看完,说:“这老家伙……”说完便进入了长久的沉思。 连日来,纳国庆一有时间就坐在那里发怔。隔壁情报处的姑娘们天天找茬来敲纳副局长的门,不是邀请他去唱歌,就是邀请他去跳舞,但都被国庆婉言拒绝了。刘倩文也时不时进来东拉西扯地聊聊,醉翁之意不在酒。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罗西妹来局里找过国庆两次。第一次,罗西妹直言不讳地向国庆表白了自己的心意,她这辈子准备不嫁,弄得国庆哭笑不得。第二次来时,纳国庆到刘倩文的办公室藏了起来。刘倩文连门都没让她进,隔门就把她打发了。不过,她留下了狠话。更让国庆揪心的是,他遇见马丽在街上行乞,她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地在大街上踯躅,好像腿也受了伤,一瘸一拐的,让人心里不是个滋味。 纳国庆现在是本市地面上的名人,社会活动逐渐多了起来,他疲于奔命地往来于政府、企事业单位、社会团体和中外客商之间,他以真诚的态度,平易的言谈,流利而高雅的交际能力,受到人们的爱戴和热捧。 然而,正当他走红的时候,他选择了辞职。 刚开始,家里人都反对。论地位,已经是副厅级干部了;论收入,工资和奖金每个月好几千块了。要是顺利的话,再过两年,升到正厅也是水到渠成的事,何必要给自己添麻烦呢。 国庆说:“我想干我感兴趣的事。” 永梅说:“你年龄也不小了,都四十多岁了,还能折腾个啥?” 国庆说:“在常人的眼里,我是够可以的了。可是,我对我自己不满意,我想轰轰烈烈,我想夜以继日,我想折腾折腾……” 纳得本叹了口气说:“子大不由父,随你去吧。不过,我把话说在前面,家里的积蓄、永梅的工资和我们老两口的退休金,你可别打主意。以后,你发达了,我们也不眼热;亏了,你就去跳楼吧,别指望在我们这里得到一分。” 永梅说:“你到底要干什么?能不能说给我们听听,也好给你拿主意啊!” 国庆说:“目前,我只能说,我下海搞实业。我不想在机关呆了,我已经不能适应了。我想干新鲜的,刺激的。我在银行里有二十万的长期存单,十五年期的,用的是你的名字。如果在十年之内,我没有成绩,我回家由你调遣。” 永梅没有阻挡他,国庆的脾气她最了解。 纳国庆的辞职,惊动了局里所有的人,就连市长和市委书记都惊动了。大家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江郎才尽,干不下去了;有的说和上级领导不和,激流勇退了;有的说为情所困,一走了之了等等,不一而足。市委、市政府也大做文章,鼓励干部“下海”,积极投身到经济建设上去。市长拉着纳国庆的手说:“你是我市第一个敢吃螃蟹的人,是时代的弄潮儿,我们保留你的公职和级别,只是暂停你的工资。你要好好干,干出成绩来,我们可以照样提拔你。去吧,邓小平同志说,发展才是硬道理。到商海里去搏击,找到自我发展的一条路来。” 纳国庆很感动,市里不但保留了他的公职和级别,还给他提供政策、资金和地皮上的支持。 纳国庆很快就注册了“纳氏营销国际”,面向西班牙语系国家销售食品、工艺品和当地土特产品。 公司开张,市里的党政领导、企业负责人和社会各界都来祝贺,送花篮的人排成了长队。 纳国庆发现刘倩文和罗西妹都以个人的名义送了花篮。在一个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小花篮吸引了国庆的注意,他拿起来一看,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两个字:马丽。 他提起花篮看了又看,沉思了一会儿,便放到争奇斗艳的花丛之中。 纳氏营销国际总部大楼,纳氏食品厂和工艺制品厂同时拔地而起。纳国庆自任总裁,亲自规划、设计厂区和贸易大楼的建设。 纳国庆灰头土脸地和工人们一起研究施工方案,办公室新聘的杨秘书跑过来说:“纳总,外面有几个老头老太太要来见您。” 纳国庆放下手中的活儿,飞快地跑下楼一看,七八个银发飘飘的老人已经进了院子。纳国庆一眼就认出了走在前面的老人,喊了一声:“阿若教授,原来是您啊!欢迎,欢迎!”上前便与各位老人一一握手问好。 阿若教授说:“我们这些老同志,都是省参事室的,我们今天来,主要是调研民营企业和民族工商业发展情况的。希望你根据亲身的体会,谈谈困难或无法解决的一些矛盾等等。” 纳国庆说:“太好了,正好没人倾诉呢,欢迎各位前辈到会议室,我们边喝边谈。” 一位老人抓住纳国庆的手说:“不简单啊,年轻人,有你爷爷当年的气魄。告诉你,我叫王忠,曾经是你们那个街道办事处的主任。” 纳国庆说:“谢谢前辈,听爷爷说过,当年您给予了他许多关照。” 王忠说:“是啊,明知道是错误的,可我们那时也没办法啊。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照顾照顾。你爷爷地下有知,不骂我就行了。” 会议室很豪华,很多老同志还是第一次坐这样高级的牛皮老板椅。说话间,香喷喷的龙井与苹果、长枣、葡萄和西瓜端上来了,老同志们一边吃喝,一边听纳国庆的介绍。 他说:“我们纳氏营销国际主业是营销,辅业是加工。我们的目标是把纳氏营销国际建设成为我市、我省乃至全国最大的民族用品加工地和销售基地。我们的营销对象是整个西班牙语系地区和全世界,我们的经营理念是立足本地,面向全世界。要求以最好的品质、最好的服务和公平合理的价格优势占领市场。目前,我们已经上了奶制品项目,产品已经上市。正在建设的有牛羊肉制品生产线,速冻水饺项目、油炸食品项目和脱水蔬菜项目。正在筹建的有民族手工艺、民族服饰项目,还有我地特色农产品加工项目,主要有马铃薯、枸杞、大米、长枣、圆枣、葡萄等鲜果保鲜配送项目,预计本年度均可投入生产,并进入流通渠道。我们已经与十个拉美国家和地区建立了贸易活动,还有十几个国家和地区我们正在谈判之中,估计在本季度可实现贸易往来。” 会场上立刻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纳国庆致谢后,继续说:“我们民营企业现在最大的困难是融资问题,由于没有背景和可信度,银行贷款非常困难;其二是人才短缺,好多大学生一看带有‘民’字,给多少钱都不来,所以人才问题是民营企业发展的第二大瓶颈;其三嘛,就是管理问题,如何建立现代企业制度,需要我们在实践中摸索和总结。” 阿若教授说:“说得好极了,这是我当年的学生,现在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给我能当老师了。” 纳国庆说:“谢谢老师夸奖,还希望老师给予点拨,学生洗耳恭听。” 阿若说:“点拨谈不上,但我有点想法说出来,供你参考。我们说,越是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做学问也好,做企业也好,特别是做企业,首先要给企业定位,换言之,就是营造什么样的企业文化的问题。你的企业着眼于本地,着眼于民族特色等等,这个立足点是好的。我们把我们具有民族特色的农产品和日用品运过去,他们是很受欢迎的,只要我们的产品符合他们的要求,质量好,还怕他们腰包里的钱掏不出来吗?” 大家会心地笑了,纳国庆笑得最灿烂。 阿若教授走的时候,纳国庆诚恳地邀请她做纳氏营销国际的顾问,她爽快地答应了。但她提出一个条件:不要给我发薪水。 八 纳氏营销国际的生产线陆续投入生产,纳国庆凭着在外贸局工作期间的关系和人格魅力,很快与众多的国外客商建立了营销关系,产销两旺,也带动了当地民族产业和特色农业的发展,被省、市人民政府授予劳动模范,并当选为省政协副主席,成为一名不驻会的省级领导干部,他的企业已经进入省百强企业。 随着公司业务的发展,纳国庆明显感觉到人力吃紧,很多事情没人去做,他考虑再三,决定高薪招聘一批员工。 招聘启事发出三天,吸引了几百人前来报名。纳国庆一一把关,审查、面试,食品工程、工艺美术、西班牙语、机械工程和市场营销等专业的应聘者几乎都找到了满意的岗位。 罗西妹也来应聘,让纳国庆惊诧不已。他抬起头,发现罗西妹正笑吟吟地走进来。或许是为了应聘,或许是为了见这位学友老总,今天她打扮得格外入时,一身深蓝色的西服,配上白底蓝条的衬衫,还打着带红宝石的领结,整个装束与面试大厅显得非常和谐。头发看来也是收拾过了,她将长发盘起,在后脑勺挽成一个高耸的髻鬟,使脖子显得分外修长。她左肩挎包,迈着一字步款款地走上前来,向总裁问好。纳国庆一直看着她,似乎在欣赏一出模特表演,直到罗西妹向他问好时才从那意境中出来,说:“老同学怎么也屈尊到我们这小公司来,我们这里供养不起……” 罗西妹打断了国庆的话,说:“怎么?是总裁认为我不合适还是有意不要我?” 纳国庆说:“都不是,你有稳定的工作,干吗要到我们民营企业来呢?” 罗西妹说:“现在,稳定不稳定不重要,重要的是拿多少。你纳总的开的薪水可是我原来单位的两倍多,我能不来吗?再说,你不也是从国字号单位出来的吗?” 纳国庆说:“好好好,你说得有理,条件就不用说了,到财务部去吧,先干会计工作,等有了业绩,这财务总监的位子……” 罗西妹又一次打断了国庆的说话,说:“先别许愿,我这人要的是实实在在的。” 纳国庆忽然记起了什么,对罗西妹说:“哦,对了,你先别忙着干活,有个任务你先去处理一下。” 罗西妹说:“总裁吩咐就是了。” 纳国庆说:“当年,黄土岗有个叫马丽的你还记得不?” 罗西妹说:“她呀,前一段时间她还拉人接客呢,但最近好像不见了。” 纳国庆说:“她还在市区,没有走,只不过你认不出她了,她现在是个乞丐。” “乞丐!?”罗西妹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纳国庆说:“好了,好了,你注意街上的乞丐,很容易找到的。找到以后,你先给她一点钱,够生活就行了。让她别到处乱跑,我给她安排工作,就说我说的。” 九 纳得本和老伴全力经营自己的百货店,收入也不菲,老两口敞开肚皮吃也吃不完。除了经营店铺外,老两口把主要的精力用在了孙子纳鑫的教育上。纳鑫就是小星星,他已经是高二学生,再有一年就要高考,老两口却比小两口要急迫得多。不过,纳鑫的学习一直不错,如果不出意外,考个重点大学是不成问题的。 年永梅最近也开始关心起儿子的上学问题,回家后总是问这问那,惹得儿子有些厌烦。年永梅一想,国庆也有半个多月没有回家来了,心里总觉得缺了什么。她百无聊赖地看电视节目,无意中发现了关于纳氏营销国际的报道。纳国庆,还有市上的领导都为纳氏食品厂进行开业剪彩。因为报道的是纳氏营销国际,年永梅留神了一下,这一留神不要紧,却给她本来就不顺畅的心里又装了一块石头。她在屏幕上发现了罗西妹的身影,对于罗西妹至今没有结婚她就心存疑虑,但二十年了,她就没有把自己的担心放在心上。今日的发现,使她一下子有了紧迫感和危机感。当年刘倩文、罗西妹,还有马丽追逐国庆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这种回忆既幸福甜蜜又让人担心,国庆的确很优秀,能够吸引众多女孩子的眼球和芳心亦属正常。想来自己能和他结缔百年之好已属王者,何惧之有?但又一想,自己已经快五十,人老珠黄,再加上不善于涂脂抹粉,早已失去吸引力,如果有个妖精般的女人成天在面前晃悠,岂不动心?但国庆为人正派且几十年来一直对自己疼爱呵护备至,不会做出对不起自己的事情。但转眼又一想,现在改革开放,各种思潮和价值取向如山洪般汹涌而来,他会不会也迷失啊? 永梅反反复复斗争了一晚上,但没有理出个头绪,只觉得脑子发胀,心中异常郁闷,便早早起床,洗脸、刷牙,准备上班。 正收拾间,国庆突然回来了,他开着一辆“奔驰”,那是国庆自己的坐骑。国庆一进门,见永梅穿着睡衣刷牙,知道已经起床,但还是一把将永梅抱起来,放到床上,热烈地亲吻起来。 永梅说:“天亮了,老人孩子都起床了,别胡来!” 国庆说:“不会到这里来的。”永梅感觉头不胀了,心也不闷了,只有一种满足和幸福充满整个身体,并向神经末梢扩散。 国庆说:“我今天想去一趟黄土岗,你有时间吗?陪我一起去。” 永梅的爹娘分别在前三四年已经去世,黄土岗已经没有自己的亲人了,好长时间再没有回过黄土岗。虽说没有亲人,但她还是时刻想念那里的山,那里的沙,还有那里的人。 永梅问:“你去干什么?” 国庆说:“我想在黄土岗建立一个农产品收购和粗加工基地,想把那里的资源开发出来,让乡亲们尽快脱贫致富。” 永梅高兴地说:“致富不忘乡亲,你也算是个有良心的企业家。好,我这个部长今天就陪你一回。” 汽车在荒塬上奔驰,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景物从窗前掠过,让国庆百感交集。小羊圈已经不复存在,村北那棵老榆树还在,不断传来鸟雀争鸣的声音。村子里好多人家已经修了瓦房,那崭新的红瓦白墙,说明黄土岗也在发生着变化。 乡亲们听说国庆和永梅回来了,都跑出来,把他俩围了个水泄不通。两位都是从这个村子走出去的大领导、大老板,人们都争着想看一看他们的英姿和芳容,都想问一问,城里哪儿能打工,能发财。 国庆说:“乡亲们,你们用不着出远门打工,今天我是来考察办厂的,我要把工厂办在村子里,让大家不出门就能挣上钱。” 人群欢呼起来,将国庆两口子抬了起来。国庆说:“不要感谢我,应该感谢党和政府给我们创造了这个条件。只要大家按照我说的办,我保证不出三年,黄土岗也会盖上楼,不久也会开上自己的小轿车。” 从黄土岗回来,纳国庆拨付一百万元,立即兴建黄土岗农副产品收储和粗加工基地项目,并嘱咐项目经理老黄将马丽带回黄土岗,让她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工资优厚一点。 纳国庆一进办公室,罗西妹就迎了上来,向总裁报告业务进展和资金运作情况。 罗西妹说:“根据生产部报告,纳氏营销国际所属各生产企业已经全部满负荷运转,原材料价格本季度比上季度上涨百分之五点三,工人工资及运行成本增加了三个百分点。销售企业,西亚市场上升趋势明显,又增加七个百分点,欧美市场没有起伏变化,比较平稳,但东南亚市场受金融风暴的影响,业绩不佳,下滑了百分之六且有部分资金收回有些困难。” 纳国庆听着,紧锁了眉头,他想了想说:“让营销部适当调整东南亚业务策略,绝对不能让资金套在那里,马上去办!不,回来!你再评估一下东南亚金融危机对我公司的影响有多大。” 罗西妹应声而出,纳国庆思索了很久,终于拨通了刘倩文的电话。 刘倩文听出是纳国庆的声音,说:“呀,纳大总裁啊!您日理万机,怎么想起我来了呢?” 纳国庆:“你别装,我是有事求你,别说不知道啊!” 刘倩文:“怎敢和纳副主席打马虎眼,您有什么指示,我办就是了。” 纳国庆:“我想了解一下你们外贸局对当前东南亚金融风暴的评估情况。” 刘倩文:“那可个商业机密,我怎么敢给你当间谍呢?” 纳国庆:“你别胡咧咧,我们纳氏营销国际可是市里的利税大户,也是你们外贸局管辖的企业,我们要是受了损失,就是你们的损失,也是全市的损失。我们是一家人,不存在什么商业秘密。” 刘倩文:“好好好,我给你传一份文件,你看看就知道了。不过,你不是有罗西妹嘛,那可是个大美人,她还为你守身如玉呢。” 纳国庆:“别酸溜溜的了,咱们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还什么情呀,爱呀的。” 刘倩文:“好,好,好,不说了,小心后院起火。” 刘倩文虽然阴阳怪气,但传真还是发过来了。罗西妹的评估报告也很快就出来了,纳国庆一对照,结论基本一致。 纳国庆思索良久,对罗西妹说:“告诉营销部,守住东南亚现有客户,但出口量要严加控制,使出口量和资金回收的比率严格控制在五比四之内。” 十 香港回归的热闹气氛笼罩着神州大地,街面上到处飘扬着紫荆花旗帜,街头巷尾都是议论香港回归的声音。纳国庆在公司总部也插了香港特别行政区的旗帜,并特别安装了大屏幕,不间断地播放庆祝回归的盛典。 香港回归的喜悦还没有散去,又传来纳鑫被北京大学工商管理专业录取的消息,终于圆了纳家几代人的一个梦。纳国庆对儿子多了几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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