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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邮盂城驿鼓楼   王芯克 摄

扬州风物最相思

——扬州运河考察记

文/李修建

摄影/王芯克

年4月底,我与杨秀、唐嘉两位同事,摄影家王芯克先生,一路马不停蹄,考察了扬州古运河、邵伯古镇、高邮镇国寺、盂城驿等运河遗址,参观了瘦西湖、个园、何园、天宁寺、史可法纪念馆等景点。走马观花,对扬州运河有了初步的认识,回来又读了一些书,心有所得,遂有是记。

扬州运河与扬州文化

“借问扬州在何处,淮南江北海西头”,扬州地处淮河以南,长江以北,是中国历史文化名城。史载中国最古的运河,乃春秋时期吴王夫差开凿的邗沟。邗沟“东北通射阳湖,西北至末口入淮”,全程三百八十里,连通起了长江与淮河,吴国借此运输兵马粮草,逐鹿中原。邗沟即在扬州,扬州的螺丝湾至黄金坝一带,尚存古邗沟遗迹。

东关街夜色   王芯克 摄

扬州旧称广陵、江都、维扬,隋唐以后始定名扬州。南朝殷芸《小说》中有“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之说,极是有名,屡被称引。然而,彼扬州却非今扬州,指的是当时的都城南京。隋朝定鼎之后,为加强对东南地区的控制,杨广受命为扬州总督,镇江都九年。年,杨广称帝不久,即征调百万民夫开通济渠和永济渠,又征调淮安民工十余万人开拓邗沟。“渠广四十步,渠旁皆筑御道,树以柳”。杨广喜欢扬州风物,大造龙舟,多次巡幸。他作有《江都宫乐歌》一诗,首句即曰“扬州旧处可淹留,台榭高明复好游”。隋祚短促,立国不足四十年,后人常常归咎于隋炀帝的骄奢淫逸、穷兵黩武,杨广存留于世的,便是一个昏君形象。他的下场确也很惨,年,淹留江都的隋炀帝被亲信缢死,草草掩埋,唐初改葬于扬州雷塘之北。罗隐诗云“君王忍把平陈业,只换雷塘数亩田”,大有叹惋之意。不过,也有人对他高度评价,尤其是他开凿的运河,遗惠后世久矣大矣。唐代皮日休作有《汴河怀古》一诗,就持此论,“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

的确,自此,扬州携运河之便,成为南北交通枢纽,官私船只熙来攘往,商贾游人如织,食盐、药材、珠宝、铜器、丝织、木器、饮食等行业,皆极发达。《旧唐书》记载,公元8世纪,“江淮之间,广陵大镇,富甲天下”,当时谚称“扬一益二”,扬州已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大都会。运河之水流淌不息,承载着南来北往的各色人等。唐宋最为知名的文人墨客,如唐代李白、杜甫、白居易、高适、孟浩然、刘禹锡、杜牧、李商隐、刘长卿等,宋代欧阳修、晏殊、司马光、王安石、苏轼、秦观、黄庭坚、姜夔等,全都到过扬州,写下了众多诗词歌赋。诸如“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是其中最为知名的诗句。

高邮镇国寺   王芯克 摄

扬州作为名都重镇,有着重要的经济、军事功能,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每逢易代之际,无不遭受战火荼毒。唐末、宋末、元末,皆历惨祸,明末史可法抗清,“扬州十日”,更是名载史册。不过,一旦社会走向安定,扬州也能迅速恢复生机。清代康乾时期,扬州最称繁华。大商富贾鳞集扬州,尤以盐商最是知名。两淮盐税收入甚夥,“关系国库,最为紧要”。有人统计,从康熙至嘉庆年间,仅扬州盐商主动献给朝廷的报效银,就高达万两之巨,而乾隆年间国库年收入也才万两。当时的盐业乃官督商销,盐商依靠政府支持,二者有紧密关联。康熙、乾隆皆六下江南,开支浩繁,扬州盐商经常主动承担费用。盐商常常挥霍万金,大兴土木,为皇帝修筑行宫,乾隆感叹说:“扬州盐商……拥有厚资,其居室园囿,无不华丽崇焕。”不唯居室园囿,以扬州盐商为代表的富商巨贾,萃集扬州,其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很讲究,由此塑造了积淀深厚、闲适安逸的扬州文化。

瓜洲运河高.寺段   王芯克 摄

扬州文化的特点,一言以蔽之,乃以消费文化与休闲文化为主,举凡衣食住行,消闲娱乐,皆极发达。这也是运河城市的一大特色,北宋的开封,南宋的杭州,元代的大都,都是如此。对扬州文化深有研究的韦明铧先生指出,扬州在历史上是个消费城市。扬州文化所包含的种种事象,从现象来看,基本上都是为了消遣。例如剪纸、雕刻、绘画、装裱、园林、盆景、评话、弹词、清曲、道情、鼓书、琴筝、戏剧、烹饪,等等,无非是为了满足视觉、听觉、味觉、嗅觉的享受罢了。澡堂和茶馆的发达,与其说是为了洁身与解渴,毋宁说也是为了消遣和享受。(《扬州文化谈片》)这一说法非常中肯。

何园   王芯克 摄

提到扬州人的生活,“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这句话极是有名。所谓“皮包水”,是指吃早茶,所吃的,除了茶,尚有包括灌汤包在内的各色小吃。扬州有众多茶社,《扬州画舫录》中说“吾乡茶肆,甲于天下,多有以此为业者”。冶春、富春、趣园等,至今闻名。扬州本地所产的绿茶,名叫绿杨春,相比龙井、碧螺春之类的名茶,似乎不见经传。实际上,唐宋时期,扬州出产一种蜀冈茶,其味甘香,用作贡品,时人比之蒙顶茶。20世纪初,富春茶社创制花茶魁龙珠,成为扬州特色茶品。魁龙珠是用安徽魁针茶、浙江龙井茶和扬州珠兰花,两茶配一花窨制而成,兼得龙井之味、魁针之色和珠兰之香,有“一壶水煮三省茶”之说,此亦体现出运河文化的多元融汇。至于“水包皮”,是泡澡堂,里面有搓背、修脚等服务。扬州“三把刀”,其一即是修脚刀,修脚现已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扬州的修脚业之所以脱颖而出,我猜想是因在运河讨生活的脚夫苦力甚多,白日辛劳,晚上泡泡澡修修脚,能够消乏驱病。

普哈丁园   王芯克 摄

明清时期,为了迎合富商们的纳妾喜好,形成产业,有一批人专挑年幼女子,进行严格培训,一等资质的,教习她们“弹琴吹箫,吟诗写字,画画围棋,打双陆,抹骨牌,百般淫巧”,长成之后能卖个好价钱。张岱的《陶庵梦忆》,有一则文字,专记此事。20世纪30年代,有一个湖南人易君左,在扬州教育界任职,写出一本《闲话扬州》,交中华书局出版。书中对于扬州有批判之辞,如“扬州之所以出名,一是风景好,二是出盐,三是产女人”。书还未上市,却引起轩然大波,惹了官司,扬州黑帮、扬州籍政界、军界等各路人马参与其中,闹得沸沸扬扬,成为出版史上一桩著名公案。最终,经有“广陵王”之称的王柏龄从中调停,易君左登报致歉,中华书局销毁此书。当时,有好事者就此出了一则上联“易君左闲话扬州,引起扬州闲话,易君,左矣”,亦有人对出下联,总觉不如上联有妙趣。

瘦西湖白塔   王芯克 摄

扬州园林知名于世。苏州、杭州与扬州,皆地处东南,为形胜之地,却各擅胜场,清人刘大观指出,“杭州以湖山胜,苏州以市肆胜,扬州以园亭胜。三者鼎峙,不可轩轾”。明代中后期,扬州园林兴盛起来,存留至今的文昌阁、文峰塔,都建于此时。造园家计成,所造园林,半数在扬州,著名的如于园、影园。计成的名著《园冶》,即写于扬州,此书标志着文人园林理论的成熟。清朝康乾盛世,尤其是乾隆年间,扬州园林极于鼎盛,有名可考者上百家,且风格各异,注重叠山理石,巧于因借,南北并收,雄秀兼得,卓然领天下之先。这些园林,多为盐商私宅。瘦西湖一带,乃风景绝胜之地,所建园林连在一起,形成湖上园林群。

清人金安清在《水窗春呓》中说:“扬州园林之胜,甲于天下。由于乾隆朝六次南巡,各盐商穷极物力以供宸赏,计自北门直抵平山,两岸数十里楼台相接,无一处重复……往往夕阳返照,箫鼓灯船,如入汉宫图画。”

扬州马可·波罗塑像   王芯克 摄

时过境迁,曾经繁华无比的扬州园林,如今多消隐于无形,只留下一些旧迹。留存于世的,尤以个园和何园最为知名。个园的主人,是两淮盐业商总黄至筠。黄氏像东晋王子猷一样,性爱竹。园中池馆清幽,水木明瑟,种竹万竿,故名个园。园中用假山树木造四时景观,最是为人称道。何园中的片石山房,传为石涛所造,独峰耸翠,秀映清池,极显文人园的匠心。烟花三月,游人如织,熙熙攘攘。想当年,这些园林皆为富商私宅,能出入其中登堂入室者,绝非寻常百姓,今则变成旅游景点,供人观览矣。如今的园林,修葺一新,论其规模,只存其梗概,已远不如前了。

扬州富商众多,文人汇集,商业与文化相得益彰,文教发达。扬州寺庙众多,清时有八大名刹之说,如天宁寺、高.寺,位列其中。天宁寺曾作为乾隆行宫,曹寅受命在此刊刻《全唐诗》。我们进到天宁寺参观,里面正在举办扬州八怪书画展。高邮镇国寺始建于年,寺内有一座塔,寺为新建,塔却是唐塔,乃方形七层楼阁式砖塔。年开拓新运河,让道保塔,矗立在河心岛上的寺庙和唐塔,成为运河一景。除了佛教寺院,扬州又有许多道观、伊斯兰教教堂(如仙鹤寺)、基督教堂。鉴真和尚六渡日本,传播佛法。南宋时期,阿拉伯人普哈丁葬于扬州。意大利人马可·波罗担任过扬州总督,古运河的道边,东关街的入口,树立着一座马可·波罗的雕像,骑高头大马,甚有威仪。凡此,足见扬州作为运河城市,沟连四海八方,促进了文化交流。

扬州文昌阁   王芯克 摄

扬州的饮食

扬州的饮食非常有名,如扬州炒饭、扬州小笼包、狮子头、煮干丝等,早就驰誉海内。短短几天,我们早餐吃酒店的自助,平时也在寻常小店用餐,却也管中窥豹,约略领受了扬州的美味。

大家都爱吃小笼包,扬州的小笼包,面细馅香,百吃不厌。朱自清先生写有《说扬州》一文,其中就提到了包子:“扬州的小笼点心,肉馅儿的,蟹肉馅儿的,笋肉馅儿的且不用说,最可口的是菜包子菜烧卖,还有干菜包子。菜选那最嫩的,剁成泥,加一点儿糖一点儿油,蒸得白生生的,热腾腾的,到口轻松地化去,留下一丝儿余味。干菜也是切碎,也是加一点儿糖和油,燥湿恰到好处;细细地咬嚼,可以嚼出一点橄榄般的回味来。”虽然已经过去多年,扬州的小笼包可能还是老味道,或许更加丰富了。再如狮子头、煮干丝,就连6块钱一碗的阳春面,都与别处不同,甚有滋味。总结其特点,孔老夫子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庶几近之。

扬州冶春   王芯克 摄

扬州的饮食,的确极显精与细。干丝就是豆腐干切成丝,虽然普通,但需刀工了得,二厘米厚的豆腐干,要片成30多片,片薄如纸,丝细如线。下入骨汤之中,干丝洁白,汤色金黄,再配以青蔬等物,味鲜色美,吃起来绵软而有韧劲。著名作家汪曾祺是高邮人,他就能做这道菜,切丝之外,汤料很关键,“骨头汤加火腿丝、鸡丝、虾籽同熬,下干丝,加盐,略加酱油,使微有色,煮二三开,加姜丝,即可上桌”。狮子头是国宴名菜,同样精细,口感颇佳,远甚在北京等地吃过的了。

扬州还有一道菜,大街小巷,四处都有售卖,那就是扬州老鹅。我是山东人,我们那里以吃鸡为主,基本不吃鹅,据说鹅肉腥柴,味道不好。家里偶尔养上几只,不过是聊做点缀。有的鹅性情凶猛,可以看家护院,我小时候就被鹅欺负,与鹅厮打过。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我们点了一份烧鹅,谁知喜出望外。那肉炖得透熟,嚼起来很是容易,味道亦与小笼包、煮干丝等异曲同工,带着淡淡的甜意,鲜香可人。那几天,我困惑扬州人为何爱吃鹅。看到唐人姚合的《扬州春词三首》,其中有言“有地唯栽竹,无家不养鹅”,我始恍然。扬州遍布水乡,适宜养鹅,养鹅不是为了看家护院,是要它们提供肉蛋,便要琢磨怎么做更好吃。

真正讲究吃的,还是明清时期的盐商。盐商生活奢靡,于饮食一道,既讲排场,亦求精绝。据《清稗类钞》记载,盐商黄均太每天的早餐,要吃燕窝、海参,外加两枚鸡蛋。

扬州群雕砂石造像(唐)   王芯克 摄

每枚鸡蛋纹银一两,之所以如此昂贵,是因母鸡不用普通食物喂养,而是在其中掺入了人参、白术等物。盐商家中都有私厨,各有擅长,清代李斗《扬州画舫录》提到,“烹饪之技,家庖最胜,如吴一山炒豆腐,田雁门走炸鸡,江郑堂十样猪头……风味皆臻绝胜”。

令人称奇的是,不少名菜出自和尚之手,如文思和尚善做豆腐羹,小山和尚能烧马鞍桥(长段鱼)。更为可怪的是,名菜扒烧整猪头,最佳厨师竟是法海寺的僧人。王振世《扬州览胜录》指出:“光绪间,寺僧精烹饪之技,尤以‘蒸彘首’名于时。当时郡人泛舟湖上者,往往宴宾于云山阁,专啖僧厨彘首,咸称别有风味,至今故老,犹能言之。”法海寺的这道菜,据说入口即化,味绝浓厚,清洁无比。有人吃过,一年之后犹觉齿颊留香,回忆起来津津有余味。有一首竹枝词,说的即是这件事:“扬州好,法海寺间游。湖上虚堂开对岸,水边团塔映中流。留客烂猪头。”如今的法海寺早已不操此业了。我们在高邮一家餐馆点过一份猪头肉,味道亦颇佳,想来有其余绪吧。

中国漕运博物馆   王芯克 摄

年,扬州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定的“世界美食之都”,可谓实至名归。扬州饮食的特色,有人概括为“清鲜平和,咸甜适中”八字,很得其奥义,“平和”与“适中”,也颇能反映中国哲学和中国文化的精神呢。

(李修建,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学研究所研究员)

*原文刊载于

《中国摄影家》杂志年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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