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咸阳人,家住茂陵西
咸阳人, 不管你身在何处, 但根永远在这里——魂牵梦绕的老家。 家住茂陵西 家住茂陵西,掩映在汉文化斑驳摇曳的背影里。 清晨,在家门口第一缕阳光的映照下,汉武帝茂陵覆斗形高大陵墓的剪影深沉而立。其时,陵顶上竖有一个测量用的三角架,更平添了陵墓些许神秘。左旁,是重覆斗状的李夫人墓,上部呈二层台状,形似磨盘,当地人称磨子陵。 传说,近陵前可见宫女晨起梳妆打扮。粉黛多少人不知,只知道陵旁本没有河,梳妆水倒多了便汇成了一条胭脂河。传说,皇帝皇后的陵墓蒸土筑成,锥刺不进、寸草不生,更无论树木,故剪影周边非常清晰。又传说,墓道遍布机关,不轨者入内,矢石齐发;或有漏网,飞刀伺候。 倏忽间,这已是近50年前一个孩童的眼底世界、胸中乾坤了。如今的茂陵,位于西咸新区西沿。当年的懵憧小子,已过知天命之年,正试图从儿时的记忆里,检索源远流长的西咸文化。 承载西咸文化的主体无疑是从远古走来的渭河及其主要支流千河、沣河、泾河……渭河是一条自然河,富有自然神秘主义色彩。《山海经·夸父逐日》:“夸父与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饮,饮于河、渭……”。其淤积形成的渭河平原孕育了我国原始农耕文明,后稷教民稼穑,挥别渔猎。 渭河是一条文化河,传续着周秦汉唐文化的主体脉络。从这个意义上讲,渭河流淌的不是水,而是中华文化的古老基因。 渭河见证:“六王毕,四海一。”在咸阳建立起的我国第一个中央集权制封建王朝,一直到辛亥革命前,我国“千年犹行秦制度”。 渭河目送:“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奔涌不息的渭河水映照着不尽的金戈铁马的征战。西咸文化背负着历史的积淀和重托——历朝历代历史遗存的保护和利用。丰镐遗址、秦咸阳宫、汉家陵阙……数不胜数。袒胸露背,横卧四野。 清·乾隆年四十四年(年)顾声雷纂《兴平县志》附图之兴平县东部村堡图 西咸文化传承多元,异彩纷呈。作为一个新的类行政单元,其地域文化也具有一定的独特性。突出表现在语言和服饰特征上。西咸方言夹杂着上古音、蒙古音等不同时代和地域语系语言。部分地方将“渭河”读作“于(yù)河”;水开了,叫水滚了;将爸叫“大”(dā);“不知道”颠倒作“知不道”等。服饰尚黑,不惟耐脏少替换,恐怕也与秦人的偏好有关。相比语言与服饰,西咸新区更有影响力的文化特征是独特的建筑形式、怯于私斗的民风和古陵文化。 “房子一边盖”,是陕西八大怪之一,在关中尤其是西咸新区表现尤为突出。一方面,这种土木结构的房子就地取材,方便便宜,适合关中农村贫瘠苦焦的生存状况;另一方面,有利于遮挡冬季西北风,使居处背风向阳,也是适应大自然的一种表现。绿树土墙,鸡鸣狗吠,夕阳西下,荷锄晚归的景象现在更多地存在于中老年人们遥远的记忆里。 一碗米猪肉 公社时的农村,一般是各生产队养一头猪,在年关将近时杀了按人头分而食之。那时,苦寒漫长的冬闲季节,天寒地冻,万物萧疏,人们基本上都窝在家里,也没什么娱乐和让人兴奋的事。日子平淡如水,年复一年,仿佛停滞了一般,连看杀猪闻肉香都尘封在去年的记忆中了。于是,全村不论男女老少,一街两巷地围拢来,抄着手,三三两两、不远不近地或蹲或站着看热闹。眼看着杀猪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黑猪倏忽间变身为白条,被大卸八块地摆放在案板上,不知不觉的一个个张大了嘴,倒吸一口凉气,心底生出阵阵寒意。年代,兴平市南韩村街道图。南韩村张同兴提供 等待中,猪尿泡被无所事事、无聊至极的小孩子们吹胀了气权当皮球,大呼小叫着从村东头踢到村西头,又从村西头踢回村东头。一不小心踢到人身上,这人便叫声晦气!无端地惹了一身骚,便高扬起手,假装生气要打的样子,猴小子们早缩了头一溜烟不见了踪影。猪苦胆被割下扔到一边,少不了有人卖弄:“懂不?这就是卧薪尝胆的胆,苦得很,不信你尝尝。”“卧薪尝胆?不懂。知道是苦的,尝什么?莫非是傻子!”于是人群一哄而散。 各家各户一路捧回分得的斤把肉,挂在房外的木橛上。到年关紧跟前时,里里外外打扫停当,才小心地将其切成方方正正的小丁,精心“拦”(反复煎炒)成臊子,盛入瓦罐,藏在案角深处,等过年待客时才挖出一丁点,与蒜苗等一起浇汤做成臊子面,直吃到年后。 突然有一年,年关将到未到时,一向寡淡的院子弥漫着肉香。原来队里杀年猪了,一刀下去,有老者识得,高叫一声:“呀!米猪肉!”就是含有寄生虫猪肉绦虫囊尾蚴的病猪肉,对人体危害很大,不能食用。瘦肉中分布有呈黄豆样大小不等,乳白色、半透明水泡,像是肉中夹着米粒,故称米猪肉。病猪肉当然不能再像往年那样按人分配到户,并且按规定应该销毁,可是又着实不舍。在场的人们大眼瞪小眼,一片茫然。老诚的队干部们小声商量以低廉的价格卖给不怕死的人,能卖多少算多少。既然愿买,当然表明愿意后果自负。何况有人说彻底做熟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危害。一向没买过东西的父亲,像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样,买回巴掌大一块,先煮烂透了,然后再炒成肉片,端给瘫痪在床的爷爷吃:没事便没事,有事活该有事。爷爷艰难的张着口,边吃边呜咽,分不清是高兴还是巴不得自己早点死。父亲呆呆地蹲在院外的碌碡上,长吁短叹。闻香而来懵懂的我们一帮半大小孩,一边盯着碗里的炒肉片咽口水,一边围着爷爷来回踅摸,不明白口口声声疼爱我们的爷爷为什么狠心地不分一片给我们吃。 多年后,蜷缩炕上十多年可怜的爷爷早已解脱,一生困顿的父亲也驾鹤西去。偶然读到:“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贫家无孝子”,才蓦然明白爷爷和父亲灵魂深处苦楚酸痛的相通。只是这个时候,我们做儿孙的,任再怎么有力,也永远只能用心想象着去尽孝了。 唉……那飘香遥远的幽幽的米猪肉香哟! 豆皮包子 过年最高兴的其实是七十六岁的母亲。母亲生育了8个子女,养活了三男三女。以羸弱之身和父亲种几亩薄地地供养6个子女上学成家后,又东颠西跑照看孙辈到上学年龄。如今,我们原以为永远不会老的父母亲,父亲兀自去了,母亲佝偻着身子大多数时候一个人独居在偌大的空屋子里。因一个人的饭实在不好做,便常常自己蒸一顿包子凑合着吃上好几天。18个子孙星散各地,工作的工作,上学的上学,据说都很忙,只有每年大年初二,常年空荡荡的屋子里才挤满了节日的喧闹。这一天,是她一年的期盼。之后,又是年复一年漫长的等待。 过年再怎么说也绕不过一个“吃”字,所谓“胃知乡愁”。到年关,胃会提醒你,该回家了。吃就是最浓的年味,最重的年气。兴平市南韩村旧时生活用具、用品 小时候普遍都很穷,从年头盼到年尾,过年了才放开肚皮吃几天饱饭。我们一帮小孩子的顺口溜是:“今儿个盼,明儿个盼,盼到初一拉臊面”。这个拉字是极言臊子面的柔韧细长,只有逢年过节或婚丧嫁娶才有可能吃到。伴着臊子面的是一年到头难得一见的包子,只有家境好些的人家才蒸一些。最好吃的是在柴火灶里烤得焦黄的肉包子,烤得肥油外溢,一咬满口香。豆芽菜则是少菜时代过年必备的当家菜。不仅如此,“豆芽菜,拄拐拐,我到泾阳做买卖”,说明了豆芽菜还伴随着走遍天涯的脚步。 母亲在守候中等待。将近年关的时候,必做的准备之一是泡豆芽。等豆芽长到能吃的时候,儿孙们就候鸟一般地飞回来了。泡豆芽是一种技术活,过去用瓦盆泡,现在没有这个东西了,用不透气的搪瓷盆或塑料盆基本泡不出来,母亲也是琢磨了好几年才成功。 母亲搬来一大盆黑豆芽一个个剥豆皮,几个孙子围拢着,问:“奶奶在干什么?”母亲说:“剥掉豆芽皮,豆芽菜就更爽口好吃了,就像剥掉花生米上的红衣一样。”这时,来拜年的的六姨说:“困难时期,想吃豆皮都吃不到,我们农村人口粗,现在吃豆芽也是连皮吃,不像你们城里人口细,剥了皮吃才咽得下。”母亲接着说:“过去没有人吃的东西,像豆渣、醋渣、鸡头、鸡爪如今都成了宝贝,只是这豆皮还没有听说有人专门吃。”上大学的侄子说:“我看到网上说习仲勋在洛阳拖拉机厂下放劳动时就曾捡起邻居家剥下的豆皮吃。”上高中的外甥女说:“我看到哪本书上说,凡是不好吃的、适口性差的东西,都是营养价值和保健价值比较高的。”……几个孙辈你一言我一语,最后相互看看,齐声说:“奶奶,我们想要吃豆皮。” 母亲开心地笑起来:“老婆子好多年也不吃这东西了,若不是我的好孙儿们提醒,我也成忘本之人了。好,奶奶今儿个给你们露一手。豆皮还是豆皮,咱来个粗细搭配,粗粮细做,包一回豆皮青椒肉包子。”年迈的、可怜的母亲的思绪又不由自主地回到她过去盼着吃、现在吃怕了的包子上。 这人人都终将直面的寂寞的晚年哟! 喧闹中我无语。 村西头的皂角树 兴平市北邙原上的南韩村西头,有一颗古老的皂角树,年代,据村里的老人讲,他们小时候村里的老人讲这棵树就这么大。又一个50多年过去了,这皂角树还是那样粗,肉眼未见变化。现在树龄究竟是多少年,村中无人能说得清楚。 南韩村大堡子鸟瞰 年代以前,该树西3米处有座碾坊,老人们能记得的清末时期,这碾坊就被村民用于碾轧小米、玉米榛子、油渣等。直到年代后期,才将碾坊拆除。碾坊西邻村西大涝池,主要用于下大雨发水时,排泄雨水的;第二个用途就是村中妇女洗衣服的地方;第三个用途是供大半个村子的牲畜饮水及村民盖房及房屋修缮时的和泥等用水。涝池的水主要是下雨排泄的村中雨水。年后,七斗渠等水利工程建成,引渭河水上原,在天气久旱,涝池干枯时,也通过水利渠放水至涝池,满足村中非生活用水。也有过干旱时节,个别村民从涝池担水点种玉米的情况,因离耕地较远,所以,这种情况极少发生。 过去,由于村子就这一个公用的碾坊,要用的人很多,常常要早点去排队,否则,晚去的人当天就不一定能排不上队。碾子一般用牲畜拉或者人力推,特别地费时费力。 资料记载,皂角树也叫皂荚树,是我国特有的苏木科皂荚属树种之一,生长旺盛,雌雄异株,雌树结荚(皂角)能力强。它耐干旱,耐酷暑,更耐严寒,每年的5月份开花,10月份果实成熟。皂角树叶密翠绿,树型好,根系发达,树龄可长达近千年。皂角树的材质坚硬,肉质细腻,也是制作家具的上等之材。树高而冠大,像一把遮天大伞,极少有病虫害,是绿化、调节气候之优良品种。它很稀少,有的村有那么几棵,有的村干脆就没有,这树就是本村仅有的一棵树龄最长的官树。本村皂角树的果实—皂角,过去唯一的用途就是供村里妇女洗衣、洗头用,而且它无毒、无害,比现在的肥皂、洗衣粉、洗发膏之类绿色多了。 南韩村大堡子村西头的皂角树 这棵树胸径80多厘米,高约15米,地面遮阴约30平方米。最近查阅资料,经与有关可考树龄的皂角树对比测算,该树大约有年的树龄。对于本村多年出门在外的人,如果要说对村子的印象,恐怕脱口而出的就是村西头有棵大皂角树了。 当年皂角树底下,也是南来北往的路人乘凉歇脚甚至躲雨的地方,也是村里孩童玩耍去得最多的地方。这棵皂角树也见证了西安事变时红军南下、北上的历史,村人张军当年就是从这棵皂角树下出发,去寻找红军,走上革命道路的。 近年回去,看到皂角树原先遮住整个碾坊房屋面积有余的西边的分叉枝干不知何故已经断掉了,整个树冠的形状与之前相比不甚协调了。自从年代,村里弃用原先的村庄东西主大道后,又加之树北年代新盖的娘娘庙筑起了围墙,顺便也将皂角树围在了里边,也算是对皂角树的一种保护吧。现在,从墙外边已看不出树干的雄姿。从此,以前显得无比高大、古朴的皂角树,也“变成了”一棵普通的大树了。尽管从围墙外边已无法分辨出这就是令村人敬仰的神秘古树,然而,在所有撒布天南海北的南韩村子民心目中,她仍然是那么样的神圣和高大。 (原文发表于陕西日报,作者:张光进)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合集#个上一篇下一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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