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小菜园里,一畦畦白菜绿波荡漾。我回老家时,她把间苗间下的小白菜让我带一大捆回去。这些小白菜青帮青叶,青翠欲滴,惹人怜爱。洗净开水焯之,清炖粉条或者炖萝卜丸子,亦可切细清炒,清香饶舌。母亲笑眯眯地说:“等到寒气重了,白菜卷了心,包了团,越来越紧实,就该收白菜了。老话说得好,‘百菜不如白菜’‘鱼生火、肉生痰,白菜豆腐保平安。’常吃白菜好啊,清清爽爽,舒舒贴贴的......”白菜是我国原产蔬菜,可谓“国菜”,南北皆有,北方著名品种有胶州大白菜、北京青白、东北大矮白菜、山西大毛边,南方有乌金白、蚕白菜、鸡冠白、雪里青等优良品种。白菜,古称菘、白菘、晚崧,它是我国的原产蔬菜,有悠久的栽培历史。南朝宋齐时文人周颙有句:“春初早韭,秋末晚菘”;齐梁时期的陶弘景云:“菜中有菘,最为常食。”说明白菜从南方引至北方后,已经成为人们常食的大众菜了。明代李时珍引宋代学者陆佃《埤雅》说:“菘,凌冬晚凋,四时常见,有松之操,故曰菘,今俗谓之白菜。”可见白菜之名早就有之。白菜的栽培历史悠久,考古发现,新石器即有种植,距今已有多年。到了唐代,白菜的种植逐渐广泛起来。白菜清清白白的品相,清爽甜脆的风味,令文人雅士们赞不绝口。大文学家韩愈更为推崇,他在被贬任洛阳县令时,有一年冬,诗人孟郊、卢仝来访,正值朔风呼啸,大雪飘飘。韩愈把储藏的白菜拿出来,生起一炉旺旺的炭火,架上一锅咕嘟嘟的熟牛肉,将白菜细细切丝,加入沸汤内慢炖,再配上新挖出的冬笋,添加几颗玲珑剔透的荸荠,好一锅热腾腾、鲜美美的佳肴啊!众人品菘尝笋,煮酒论诗,好不酣畅!韩愈有诗赞曰:“晚菘细切肥牛肚,新笋初尝嫩马蹄。”唐代宋代钟爱白菜者,比比皆是。唐代诗人刘禹锡素喜白菜,其好友周载罢渝州太守后回到郢州别墅,刘禹锡赋诗赠友:君思郢上吟归去,故自渝南掷郡章。野戍岸边留画舸,绿萝阴下到山庄。池荷雨后衣香起,庭草春深绶带长。只恐鸣驺催上道,不容待得晚菘尝。——《送周使君罢渝州归郢州别墅》末句挺有意思,诗人在春日里就心心念念经霜的大白菜,把未能吃到晚秋的菘菜当作一种遗憾。北宋文学家、书法家黄庭坚在《戏赠彦深》诗中说:“葱秧青青葵甲绿,早韭晚菘羹糁熟。”正应了古人赞美蔬菜的“春初早韭,秋末晚菘”之句。南宋有“词俊”之名的朱敦儒还会腌菜做汤,以白菜作食疗养生健体,自得其妙,他写有一首《朝中措》记之:“先生馋病老难医。赤米餍晨炊。自种畦中白菜,腌成饔里黄薤。肥葱细点,香油慢焰,汤饼如丝。早晚一杯无害,神仙九转休痴。”诗人们还常躬耕种菜,体验其中乐趣。南宋诗人杨万里写有一首《菜圃》云:此圃何其窄,於侬已自华。看人浇白菜,分水及黄花。霜熟天殊暖,风微旆亦斜。笑摩挑竹杖,何日拄还家。看人家种白菜,莫如自己整田打畦栽种,他在《至後入城道中杂兴十首》中写道:畦蔬甘似卧沙羊,正为新经几夜霜。芦菔过拳菘过膝,北风一路菜羹香。这一种还获得了好收成,萝卜长得粗大赛过拳头,白菜健壮高大得过膝了,北风一吹,阡陌之上仿佛都能嗅到菜羹的香味。田园诗人范成大最喜小雪飘飘时节收白菜,他在《田园杂兴》中称:拨雪挑来踏地菘,味如蜜藕更肥浓。朱门肉食无风味,只作寻常菜把供。这冬天的白菜甜美得宛如白莲藕,时时品味,豪门深宅里的肉食都比不上呢。大诗人苏东坡、陆游都是“吃货”,更是少不了赞美白菜的诗句。苏东坡竟然把大白菜比做鲜美的羊羔和熊掌,有诗云:白菘类羔豚,冒土出熊蹯。谁能视火候,小灶当自养。——《雨后行菜圃》陆游倒是很恬适,推崇清简素朴的生活状态:困厄难希饱暖家,未妨随事作生涯。白盐赤米已过足,早韭晚菘犹恐奢。鸭放竞浮新涨水,牛归正及暝栖鸦。年逾七十方辞禄,敢望高人挂齿牙。——《村居书事》为此,晚年的陆游还亲自头戴笠蓬,荷锄种菘,他在《菘园杂咏》诗曰:雨送寒声满背蓬,如今真是荷鉏翁。可怜遇事常迟钝,九月区区种晚菘。金末诗人元好问客居河南洛阳时,亲自开荒种菜,其园圃里不乏白菜,曾著文道:“老盆浊酒,便当接田父之欢;春韭晚菘,尚愧夺园夫之利。”他的一位好友也在此地开圃种菜自食,遂赋诗《洛阳高少府瀍阳后庵》赠之:韭早春先绿,菘肥秋未黄。殷勤绕畦水,终日为君忙。清代文学家李渔是“大吃货”,他写有一部养生学的经典著作《闲情偶寄》,其中《饮馔部》是专门谈吃的,他把白菜称为“黄芽菜”,说“菜类甚多,其杰出者则数黄芽”,认为白菜“食之可忘肉味”“物之美者,犹令人每食不忘”,可见其对白菜的钟爱程度。今人更爱白菜,出身农家的画家吴昌硕,对白菜更是痴迷,他种白菜、吃白菜、画白菜,为了画好白菜,吴昌硕甚至在菜园里与白菜长相厮守,潜心揣摩。他的一段白菜画题款,更是饱含人生智慧:“咬得菜根,定天下事何不可为?然这菜根辣处亦难咬,却须从难咬处将去。”大画家齐白石更具“白菜情结”。白石老人不仅饮食上素爱白菜的清白之气,清香之味,更是常常描摹之。白石老人有一幅写意的大白菜图,题句为“牡丹为花中之王,荔枝为果之先,独不论白菜为蔬之王,何也?”于是,白菜“菜中之王”的美誉不胫而走。除此之外,“清白传家”也是齐白石画白菜时常用的画题。画家生于“糠菜半年粮”的穷苦之家,认为白菜是菜中之王,念念不忘“先人三代咬其根”,宣称“菜根香处最相思”,常以青白菜谐“清白”之音,一生喜画白菜,并以自己的作品画面能够洋溢“蔬笋气”为荣。关于白石老人与白菜的渊源,还有一段佳话。一天,齐白石在画室画画,忽听到外面有吆喝卖大白菜的,他坐不住了,灵机一动,“我何不画一张白菜去换白菜呢!”铁栅屋外那个北方汉子正守着一车白菜吆卖,忽见来了一个白胡子老头,戴一架小圆眼镜,正贪婪地看着他一车白亮亮、光鲜鲜的白菜,汉子忙招呼他买。齐老先生从后面摸出一卷纸说:“我拿这画的白菜,换你一车白菜,如何?”这鸟蠢汉子一听,勃然大怒,没好气地说:“大冷的天,有您这么消遣人的吗?拿一张画的假白菜,要换我一车真白菜?想得倒美!”老先生尴尬至极,挟着画卷灰溜溜的走了,末了,还不忘回头嗔上一句:“呵呵,真是有辱斯文!”白菜是平民菜,价格便宜,老百姓都能买得起。主要是白菜骨子里的平实朴素,清白干净,绝无花里胡哨之感。“荷花淀派”创始人、已故老作家孙犁先生生前喜爱白菜,他的书房里常挂一幅水墨泼洒勒染的《白菜》国画,题款为:朴素无华,淡而有味,清清白白,绵甜香脆。孙犁先生喜欢的,是白菜的品性。所以,我们要向大白菜学习,清清白白做人,做对社会有用的人。-作者-刘琪瑞,男,山东郯城人,一位资深文学爱好者,出版散文集《那年的歌声》《乡愁是弯蓝月亮》和小小说集《河东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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